□郭大正
窥视这个词,原本是个贬义词,但因我小时候的一次特殊表达,赋予了它不平常的意义。窥视,成了我们家表达亲情的代名词。
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我觉得自己长大了,长成男子汉了。那既然我是一个男子汉,为什么还要让妈妈接送我上下学呢?况且学校离我家不算远,也就不到10分钟的距离。于是有一天,我对妈妈说:“今天就不用妈妈送我上学了,放学的时候也不用来接我,我要自己走。以后也是这样。”妈妈答应了。
妈妈答应得非常爽快,反倒让我感觉不踏实。我怀疑这里“有诈”,就边走边回头张望,看看妈妈是不是在后面“跟踪”——其实是保护我呀。果然,我看见不远处的妈妈了。她想躲藏,但身边没有可躲的地方,被我用“恶狠狠”的目光盯视着。妈妈尴尬地笑了笑,她高高的声音传过来:“我也到点儿了,该上班去了。”我知道妈妈每天送我上学都是提前走的,所以我沉着脸说:“等我走远了你再走。”妈妈只好说:“好的,我回我回。”然后无奈地返身往回走。待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刚好碰上妈妈也在回头,我和妈妈的目光就连成了一条直线。这时,仿佛一道温暖的光束顺着这条直线,像电流一般直达我的心里。我知道,那一头,是最牵挂我的人。
我放学回家时,只见门是虚掩着的。一进门,妈妈就冲我笑。她说她看见我回来了,就把门打开了。我立刻明白了,妈妈从窗户上望见我了。那时,我家住的是马路边,而且是靠近十字路口处的五楼,所以,我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妈妈就会从窗户上望见我。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脸上发热,就怼了妈妈一句:“我讨厌别人的窥视。”妈妈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还没有结束,爸爸回来后,妈妈就把这个情景向爸爸描述了一遍,爸爸听了依然是哈哈大笑。从此,“窥视”就成了我们家的褒义词。从此,爸爸妈妈就理所当然、大大方方地从窗户上“窥视”我上学和放学的身影。
有一回,我决定和爸爸妈妈打个游击。放学时,我没有走这个十字路口,而是绕道回了家。我悄悄地开了门,然后悄悄地走到窗前,从身后一把抱住正探着头向外“窥视”的妈妈。爸爸妈妈很是惊喜,妈妈说:“我们望穿双眼也没看见你呀!”我调皮地向他们做了个胜利者的姿势,爸爸亲昵地说了一句:“臭小子。”
说来也奇怪,以后的日子里,我每每走到十字路口,心里都会涌上一股热流。我知道,这时,总会有一双或两双眼睛在家里的窗前“窥视”我,我对这样的“窥视”有了许多热切的期待。
但真正让我心动、让我思绪奔涌的是奶奶对我们一家人的“窥视”。奶奶搬进新楼房后,刚好也住在马路边。周末和节假日,我们一家人都要回奶奶家,还有叔叔、姑姑两家人,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尽享幸福时光。我们住得稍远一些,要开汽车回。有一次,当我们的汽车开到奶奶的楼下时,爸爸按了按喇叭,然后对我说:“正儿,你看,奶奶在窗前‘窥视’我们呢。奶奶一定是等得着急了。”我向奶奶家的窗户望去,果然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奶奶。
有人说,岁月是无情的染发剂。可我却认为,在爸爸和我的成长历程中,在叔叔、姑姑的成长历程以及全家人的生活中,劳苦和付出才是真正的染发剂。奶奶一辈子的劳苦和付出,把自己的头发染白了。也许这时,已经读高中的我,才读懂爸爸妈妈“窥视”我的深情,读懂奶奶“窥视”我们的深情。那一双双目光里,盛放着满满的爱。
每每热闹一天,酒足饭饱后,奶奶又大包小包地给我们带上吃的喝的,傍晚,我们该回自己的家了。
我们的汽车开出小区,经过奶奶的窗前时,我又看见二楼窗户前,痴痴地“窥视”我们的白发苍苍的奶奶。
(编辑:吴存德;校对:王荻;一审:武巧英;二审:贾星慧、王国秀;三审: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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