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彬彦

推开朱红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拿砖头砌成的直通正房的小路。拿水泥砌成的平台是张婆娘经常洗衣服的地方，墨绿色的窗框，橙黄色的墙壁，火红色的房顶，这就是木瓜渠村老张的家。大门两侧，一面是放食物的凉房，一面是放耕种工具的墙，满墙的工具里那把锄头擦得铮亮。剩下的空地，都被种上了庄稼，每到快要耕种的时节，总能看见老张挥着锄头的忙碌身影。老两口把这个家经营得井井有条。

老张一家有十二口人，每逢过春节，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女婿们贴春联，闺女和儿子擀皮包饺子，孩子们抢糖吃。过年最忙的就是张婆娘了，她早早去城里购买年夜饭的食材，从小年一直忙到除夕，炸酥鸡，蒸扒肉条，蒸花卷……孩子们爱吃的她一样都没落下，张婆娘最拿手的就是调饺子馅了，孩子们只要回家就一定嚷嚷着要吃饺子。过年最有意思的就是一家人围着篝火看烟花，每次过春节二哥总是买一大堆爆竹，烟花更是都不带重样的。玩累了，吃上一口张婆娘做的饭，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

只是好景不长，孩子们都去城里发展了，老两口亲手带大的小孙子怀柳说什么也不去城里读书，“我不要离开爷爷，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在乡下和爷爷一起去河里抓鱼，去树上摘果子，陪爷爷一起喂狗。”怀柳在地上撒泼打滚道。气得二哥想动手，“你个小崽子，你爹的话也敢不听。”最后，还是老张连声安抚才让怀柳跟着进城去了。送别那天，张婆娘眼含热泪，老张却很平静，只是家中除了每年都拍的全家福外多了一张怀柳的照片。老张家就剩下老两口了，张婆娘总会在干活的时候望着窗外的马路出神。老张总会对她说，城里好哇，至少不用在村里受苦。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偶尔老两口也会因为电视声音太大、早上火炉灭了被冻醒、老张总喝太多酒而拌嘴。

不久，张婆娘生了一场大病，因为脑溢血走了，安安静静地走了。葬礼这天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哗啦，只有老张很平静。儿子让老张和他们一起住，“爸，您搬过来住吧，怀柳在外地，家里正好空着一个房间，您种了一辈子地，晚年享享清福。”二嫂也劝道。老张摇摇头道“我种了一辈子地，哪能离开它。”又指着门口的那条狗，“不用管我，我还有它陪着呢！春天种点庄稼，没事喝喝酒，打打麻将，日子多舒坦，干嘛去城里受罪。”在老张的坚持下，一人一狗一院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老张时常轻轻地抚摸着张婆娘的遗像，喃喃自语道“我能去哪儿啊，没有你的地方，怎么能叫家呢？”

只不过在那之后春节都是去二哥家过，包饺子的仪式是每年都有的。在城里，看春晚代替了放烟花，一家人围着电视机，老张一个劲地让小点声，二哥奇怪道：“这还声大？比你在家放的小多了，就你这耳朵调小能听见？”老张只是说怕扰民，干了杯中酒便不说话了。二哥要再给他倒，老张却捂着酒杯，一个劲地摇头，嘴里不住地念“尽兴就好。”二嫂对老张说：“爸，以后你来我们这儿过年，想吃啥就出去买点，省得你还得做。”“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老张摇头道。二哥对老张说：“买的可一点也不差。”只是老张还是固执地在老宅准备年货，那些原本是张婆娘的活，现在都变成他的了。炸酥鸡，蒸扒肉条，烩酸菜，那些孩子们爱吃的菜，他年年都准备。

又过了几年，张家的看门狗也死了，老张却一直固执地不肯动地方，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北方孤狼”。又到了该准备年夜饭的时候，老张在处理排骨的时候，胸口一阵剧痛，倒下了……

在手术室门口，二哥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你爷爷走了……”电话那头的怀柳沉默良久，挂了电话。只听一声巨响，“我怎么就没多陪陪他呢……”怀柳垂着红肿的手，头低低地呢喃着。只字未提此事，继续去训练。“哟，怀柳，今天挺有劲呀，跑这么快。”队友调侃道。怀柳没有理会，像疯了似的一圈接着一圈，直到跑不动累倒在地上。

老张是因为心脏病抢救不及时走的，怀柳在外地当消防兵连老张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你小子在想什么，哈尔滨好歹也是省会城市，不比三四线小城市好！留这儿多好呀，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队长听说怀柳闹着要回家乡，摇摇头说。怀柳没有说话，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乡之路。

梦里是家乡，醒来是归途，游子总在回家的路上。

怀柳一推开家门，二哥就拍他的脑袋道：“小崽子，我看你就是回来让我受气的。”怀柳笑着拍拍二哥的后背道：“回来陪陪你和我妈，顺便看看你是咋被我气死的。”

桌子上的饺子还冒着热气，这是二哥家很久都没吃上的团圆饭。

饭后怀柳对二哥说：“爸，我想回老宅看看。”

怀柳推开老宅的大门，时隔八年，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地方。老宅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干净到感觉从来都没有人住过。怀柳看到桌子上自己的照片时百感交集。临走的时候，怀柳在门口站了良久，默默地锁上了老宅的大门。

张家儿女还会时常回老宅看看，那片被父亲保护良好的土地，如今依然充满生机，这也成为了他们最放不下的地方。

老宅见证了几代人的青春，它早已成为张家儿女对家的寄托。而曾住在那里的家人，早已成为心底永恒的记忆……

（编辑：吴存德；校对：王荻；一审：张飞；二审：贾星慧；王国秀；三审：王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