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照顾和陪伴，让医护人员更懂小兰。

安静整洁的走廊，阳光和煦，温暖流动。在全市先行试点安宁疗护工作的包头市肿瘤医院，姑息治疗科的安宁疗护病房里，生命如秋叶般静美。

2018年以来，这所医院的安宁疗护小组已让几十位处于生命终末期的癌症患者有尊严地离世。10月14日是“世界安宁缓和医疗日”，当生命走近终点时，如何安详、平和、有尊严地谢幕？答案也许就在这里。

安宁“谢幕”

国庆节前夕，年逾七旬的军叔再次入院。2022年9月，他被查出小细胞肺癌晚期，确诊时已是多处转移。一年时间里，他和老伴往返于北京、包头之间，最终经人推荐来到包头市肿瘤医院姑息治疗科。多线治疗依然无法阻止肿瘤的发展，军叔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治疗这位患者的有效办法了，肿瘤造成的相关脏器功能破坏威胁着他的生命。”医生介绍。

护士站的监护仪不断发出嘀嘀的声响，屏幕上闪烁的数值让军叔生命体征的变化一目了然。军叔被安排到单独的病房，房门上的独特标识昭示着这位病人处于特殊治疗阶段。

每天清晨，主任王丽萍都会带领科室医生护士巡查病房，了解患者的病情变化，告知注意事项，提出下一步治疗方案。“提到‘姑息治疗’，大部分人会理解为是放弃治疗、姑息等待，其实最新的翻译为‘缓和医疗、舒缓医学’。它是一套涉及领域广阔、体系庞大而非常积极的治疗手段。包括对患者疲乏、疼痛等症状的干预；心理、情绪的干预；生活及社会角色的干预；甚至还包括居丧期服务，让患者能够安详、平静而有尊严地离世。”王丽萍表示，目前姑息治疗科的工作包括治愈性治疗和舒缓治疗两大部分。前者指对于早期有治愈希望的病人，在治疗肿瘤的同时，最大限度减轻和改善因疾病和治疗引发的不适感。后者是对于中晚期的病人，要以控制肿瘤、最大限度地延长生命为目标，给予舒缓治疗改善症状；而对于肿瘤末期已经没有有效治疗手段的病人，就转为缓解症状，改善生活质量，而不是为了延长生命的长度过度治疗。

正视死亡

安宁疗护病房遵循的理念是将濒死看作是正常的过程，不延长患者生命的长度，以对症处理为主，减轻患者身心痛苦，对患者和其家属进行哀伤辅导。所以，在每一名患者入住时，医生都会跟患者及其家属解释什么叫安宁疗护，询问是否已准备好突发状况时不再进行插管、心肺复苏等无谓的、创伤性抢救措施。这其实就是在帮助患者和家属正视死亡。然而，在亲情、责任、孝道，以及道德标准等原因的裹挟下，一些家属无法接受安宁疗护。

“过去见过很多末期的病人，拼命地喘着躺不下去，从黑夜到白天坐着一分一秒熬，双腿肿得发亮渗水，太遭罪了，我们都看不下去，但家属还是说‘要救命，要抢救’。”王丽萍说，“其中最多的当然是不舍，但也有人害怕被旁人误解为不孝顺。结果病人受病痛煎熬，家属则受着心理煎熬，双方都苦不堪言。”

去者善终，留者善别，在安宁疗护里，一方是临终患者，另一方是仍要好好活下去的家属。“几年前，一位肺癌晚期的老人前来治疗，她的儿子说倾家荡产也要保住母亲的生命，否则他也要跟着母亲去。老人的病情一有变化，他就会跪在地上撕扯着头发像小孩子一样大哭。作为一直照顾他母亲的医护人员，我们都很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大家都不断地开导、引导并安慰鼓励他，与他聊天交心，让他感觉到我们也是他的亲人。就这样，在他母亲离开时，他平静了很多，也很快从痛苦中走了出来。”王丽萍说，“直到现在我们还经常来往。”

不留遗憾

在从事护理工作多年的郭丽看来，安宁疗护是以人性化、个性化的角度去面对每一位患者。在她照顾的诸多病患中，已经离世的小静最让她心痛。

“小静是卵巢罕见肿瘤患者，患病6年多，后期治疗效果已经很不好了。”郭丽介绍，长期治疗让小静的血管格外脆弱，而且由于病情，无法留置静脉输液管。为减少小静的痛苦，每次输液都需要经验丰富的郭丽上手。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小静跟我说，她和她爱人是初中同学，感情非常好，能毫无困难地交流所有问题。她已经能面对死亡，他们一起去选好了衣服，买好了墓地。可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她坚持治疗，就是为了能多陪伴孩子。”

有一天，小静突发腹腔出血，各项指标下降，此时，腹腔的肿瘤已经吞噬了她的大部分脏器，生命已到尽头。为了却小静的最后心愿，郭丽陪着她的家人将孩子带到小静床边。

“孩子见到她就一直哭。后来我把孩子拉过来，轻轻地告诉他，要和你妈妈说说话，对妈妈说，你会听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学习，让爸爸陪伴长大，做对社会有用的人。”郭丽回忆着当时画面说，“孩子特别乖，一句一句跟着我说，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小静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向死而生

能否敞开心扉、接受死亡，在一定程度决定了患者临终前的生命质量。

今年38岁的小兰患癌5年多，当年经历了手术、化疗，本以为已经治愈，不想肿瘤却无情复发，多线治疗后，病情已经到了末期。小兰虽性格开朗，但病痛的折磨让她内心非常脆弱，所以一有时间就想找郭丽聊聊。

“我自己已经接受了最后的结果，可是一想到家里，心里就特别难受。我爱人的压力比我大多了，我病了干不了活儿还处处花钱，这一家五口人的担子都在他一个人肩上。”说起爱人，说到家庭，小兰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我姑娘特别懂事，从不乱花一分钱，还总是跟我说‘高三毕业后就去打工，挣了钱带着妈妈去旅游’。”

为缓解小兰的焦虑，郭丽把一副安心卡交到小兰手里，让她自己选择。“希望家人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希望参与自己的医疗决定”……一张张卡片，对应着藏在小兰心底的一个个秘密，“我希望走的时候自己有点尊严，我不希望家人去抢救，我不想受苦。”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虽然不能改变夜的黑，却希望能为他们照亮一段前方的路，增加一份直面生死的勇气。“每个做安宁疗护的人都必须有强大的内心，并且要有情怀、有大爱。我们用自己的爱感同身受地去帮助他们。”郭丽说。

（文中患者均为化名）

包头市融媒体中心记者：王璐 王鑫